第五千一百六十六章 先军政治不可续
刘裕看着王镇恶的眼睛,正色道:那么,你又如何解释,中原和草原的拉锯,汉人和胡人的战争,持续数千年,来回拉锯,虽然大部分时候汉人处于优势,但也有五胡乱华这种情况,胡人可以入主的时候呢,甚至周朝,严格来说,也是蛮夷入主呢。
王镇恶平静地说道:首先,只说周朝,我们前面就讨论过,周朝虽然是以蛮夷的身份西来入主,但他们创造出了周礼制度,这是中原根本制度的开始,以前的那套天子,诸侯的分封体系,其实和草原各部的汗国模式没大的区别,不过是尊一个口头的共主罢了,这个共主,对于各部落的约束力很低,形不成可以号令天下的权威,自然也不可能举全天下之力行事。
周天子显然要比草原的霸主要强力了不少,起码在烽火戏诸侯之前,周天子是可以任意地斩杀齐国国君这样的大诸侯,也可以举烽火以调各国兵马的,这是草原很难做到的事,也就北魏,前燕,还有匈奴极盛时期可以做到,大多数的时候,草原之,是你征我夺,诸部混战,很难出现一个极为强力的大首领。
不过,草原有草原的优势,那就是他们不是定居,而是逐水草而居,为了生存就要不停地战斗,所以他们的百姓,是天生的战士,妇人小孩皆可战斗,而汉人百姓,平时耕作,渐渐地打猎捕渔都变少了,而耕作农业和战斗的关系不大,需要经过专门的,脱离生产的军事训练,才可以掌握一定的军事技能,而且,胡人在草原,人人会骑马,而汉人在中原,几乎不会骑术,这点,在军事角度来说,差异太大,骑兵有多重要,咱们都知道。
刘裕叹了口气:所以,只要草原能出现一个一统诸部,把几百万,千万胡人统一起来的大首领,我们中原就很难抵挡了,就会出现西周灭亡,永嘉之乱这样的悲剧,是吗?
王镇恶摇了摇头,正色道:也不一定如此,在我看来,这种情况是少数,一方面是要中原不团结,内部不能形成合力,或者是国家承平日久,民不习战,而蛮夷又出现强力首领时,才有可能发生。再一个,就算是出现这种悲剧,但蛮夷也再不会出一个周公,无法发明出一套能超过中原的政治制度,让中原人愿意接受,只靠武力可以征服一时,但必不以持久,因为武力夺权这件事本身就是开了一个坏头,当你没有足够强大的武力时,别人一样可以靠着武力和诈术来夺权,以力为王这条,太不稳定了。
刘裕笑了起来:所以说,还得是在体制内,通过一套公平,人人有机会的模式,让大家可以通过奋发能力,尽量公平的竞争环境来位,这才比较好,当然,这现在只是我的美好设想而已,以后是不是能实现,还很难说。不过,你祖父当年协助苻坚,也是想要努力创造出这样的天下,对吧。
王镇恶点了点头,正色道:是的,我祖父的理想就是天下首先不要分出汉胡,既然入了中原,想要长期定居下来,那就得尊从中原的规则,这个规则,就是周礼,就是儒家,这套规则,或者说价值观,是完全建立在中原农耕这个主要生产方式的,胡人来了中原,不能再想着跟以前一样放牧牛羊,只打仗喝酒,抢掠攻战,而是要变成自食其力的农夫,这才是他们在中原生存下去的惟一办法。不然的话,庄稼不会自己从地里长出来呢。
刘裕笑道:可是胡虏贵族们会想着去奴役和控制汉人农夫,让他们去耕作,而自己只需要去练就杀人打仗的本事就行了。南燕不就是这样吗,似乎也做到了啊。
王镇恶摇了摇头:这套一两千年前周人入主时就试过了,事实证明是行不通的,他们开始是搞国人野人这套,让被征服的部落子民为野人,从事农耕,而本部落的百姓则成为职业的战士,只负责征战,可结果呢,过了百余年,几百年后,这
些国人的子孙们越来越怕死,越来越不敢打仗,反而是野人的数量不断增多,到了战国时,各大国为了征服天下,纷纷打开野人不得为兵的限制,从魏国到秦国,各种新军的建立,就是解放了这些以前的农奴野人,而那些世代不易的国人,则转为士族,开始通过文化的方式来掌握权力。
又如我们大晋,开国时的那些世家大族,都是掌兵作战之人,至少也是靠控制流民帅来完成了军事目标,可结果呢,不到百年下来,世家子弟就没几个还想从军打仗,建功立业的了。这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而如果制度能确保权力继续传承子孙,那自然会无人愿意打仗了,一旦失去了作战的能力,就会渐渐地失权。这和胡人那套以力为王,是两个极端啊。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是啊,我之所以要打破这种世家子弟代代传承的制度,要改为人人有机会搏命立功,掌握权力的这套,就在于此。只不过,令祖父在几十年前就有看到这点,太不容易了。
王镇恶叹了口气:不过,祖父大人的想法,必然会受到那些世代军功贵族的氐人将帅,甚至是苻家宗室们的抵制,他们甚至暗中想要发动叛乱,另立新君,因为在这些人眼里,苻坚已经背叛了他们的祖制,完全被一个汉人所控制,苻坚之所以不停地要发动战争,不完全是想要一统天下,也是为了缓和内部矛盾的一种做法罢了。只有打仗,只有让这些人立功,保爵,他们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