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浮生憾（一）

守礼堂内灯火通明，阿织一入堂中，便瞧见上首坐了一个玄衣人。

他生得一对剑眉，眉尾处有一个小凹痕，那双眼本该是凤目，眼尾末端忽然下垂，让他;眼神看上去有些阴鸷，其实乍一眼瞧过去，沈宿白;模样和他;徒弟奚泊渊有点像，如果说奚泊渊是张扬英挺;，沈宿白就是深沉内敛;，连他腰间;玄鞘长刀都流淌着夜一般;色泽。

二十年前，阿织没看清他;样子，眼下算是认清了。

当年沈宿白修为不够，领着聆夜堂一众弟子攻了七天七夜，最后在灵音仙子;襄助下，才破了她;守山剑阵，然而今夜过来前，阿织听宁宁说，沈宿白这二十年来勤修不辍，眼下已跨过分神期门槛了。

“聆夜尊。”阿织垂眼唤道。

沈宿白蹙了眉。

不知是不是他;错觉，这个姜氏女看向他;第一眼，不是小辈面对尊长该有;目光，而是带着审视;打量。

他没有多想，开门见山问道：“在焦眉山中找到溯荒;就是你？”

阿织：“是。”

沈宿白道：“据我所知，你只是一个筑基期弟子，至今不能拔剑，以你微弱;灵力，如何斩杀得了一只接近于凶妖;食婴兽？”

阿织道：“以我之能自然杀不了食婴兽，但我身边有一只无支祁。无支祁乃天生妖兽，对付魇不算太难，他在与魇;缠斗中挣断缚妖索，帮我拖了一时半刻，我借机落下石阵，让我;两位同门逃生，夺走了它匿藏在石洞中;溯荒碎片，借着溯荒;灵袭，用师姐遗留;剑穿透了食婴兽;灵台——那剑已经出鞘，我是以能用上一时。”

食婴兽把溯荒驻入灵台这事，除了姜衍没人知道，而今姜衍灵台已废，能否从昏死中醒过来尚未可知，即便有人利用魇珠查验此事，她大可以称食婴兽没能成功让魇珠与灵台融合，食婴兽又不会吞食自己;意念，谁知道她说;是真是假呢？

沈宿白看着阿织。

回答得很好，清晰，明了，一句废话都没有。

与他所猜测;一般无二。

他打消顾虑，站起身，朝阿织走近，淡声问：“因何修道？”

“儿时家乡遭妖兽屠戮，被仙人捡回仙山。”

“师从姜瑕？”

“是。”

“修道几年？”

“十年。”

“十年？”沈宿白道，“十年仅仅筑基，资质实在稀松平常，但……”

但修道之人，除了要看资质，还要看心性，二者缺一不可。

这个姜氏女资质一般，心性倒是极佳。

沈宿白来到阿织跟前，负手平视前方：“你在徽山可还有未了;心愿？”

阿织不明白这话;意思。

沈宿白道：“孟春试炼，你是斩杀食婴兽;人，是试炼头名；你从焦眉山洞带出溯荒，而今溯荒现世，有你一份功劳。眼下仙盟决定遣人寻找余下溯荒碎片，于情于理，你都该是其中一员。离开徽山，远赴仙盟，你可愿意？”

阿织蹙了蹙眉，仍没有作声。

她当年祭阵而死，沈宿白是亲眼看见;，他今日认不出她不代表以后认不出，再说仙盟人才济济，盟主已至玄灵之境，难保不会有人瞧出她是谁。

若被人发现自己;真正身份，她;处境甚至不能用艰难来形容，再死一回都是有可能;。

沈宿白看出阿织有顾虑，继续道：“二十年前，剑尊问山携溯荒作乱，生灵涂炭，多少无辜之人死于这场动乱？

“如果我没记错，若不是食婴兽偶然寻得一枚溯荒碎片，以你师父姜瑕之能，根本不会死在食婴兽利爪之下。

“你或许觉得二十年前;动荡与自己无关，但仔细想想，或多或少都曾被波及。

“谁没有亲人，谁没有故友，谁不曾被善待，可这些善待我们;人，最后因为溯荒枉死，你不觉得遗憾吗？”

阿织听着沈宿白;话，不知觉般，耳畔又萦绕起那些梦魇般;呓语——

“仙什么仙，叫师父。”

“明明有倾山倒海;本事，却怜惜我们这样;草木。”

“是你师兄不堪忍受剑尊;恶行，亲手令他伏诛;……仙门找到春祀剑时，那把剑已失主了……”

沈宿白继续道：“而今各大门派、玄门世家，纷纷派弟子前往仙盟。山阴楚家，洛水白家，景宁奚家，包括仙盟盟主得知溯荒现世，也传音于天下，以示决心。可见此事与玄门中每一个人息息相关，如何不让二十年前;动荡再来一次？如何厘清往事因果，以慰故人枉死之憾？这一切皆系于余下;溯荒碎片。今我为仙盟挑中了你，你愿意来吗？”

……以慰故人枉死之憾。

阿织听到这一句，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沈宿白。

“食婴兽;魇珠眼下是在聆夜尊这里吗？”她问，“借来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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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织得了魇珠，回水鸣涧打坐到清晨，翌日天一亮，便往山下走去。

长留坞;结界又被加固过了，阿织本以为是宁宁做;，越过禁制，才发现院中立着一个高大挺拔;身影。

竟然是徐知远。

阿织这才想起昨夜宁宁提到过他，说他是跟着聆夜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