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走。
在苗荼以为漫长的视频终于要结束时,最后排的记者突然蹭地站起来,声音之洪亮,让前排同行都浑身一抖。
“徐砚白,你为什么一直避重就轻的道歉?为什么不能承认,你的那句话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本该有无限前途的女孩,永远失去了生命!”
“那个女孩死的时候,甚至还没有18岁!”
徐砚白脚步猛然一顿,隔着屏幕那样远的距离,苗荼也能看清他深深起伏的胸口,一下又一下。
最终他没有回应,匆匆转身离去。
视频结束,苗荼从起初的震惊、愤怒与悲痛,到现在近乎是双目失神的滑动鼠标。
她麻木地看着后续插入的十几张图片里,徐砚白在不同场合下,一次又一次重复相同台词、一次又一次的鞠躬道歉,11岁视频里、曾经笔直挺拔的背脊,一次又一次地深深弯折下去。
他穿的总是同一件黑色套装,只是人好像越发单薄消瘦了,衣服日渐变得空荡荡。
眼睛长时间盯着屏幕变得酸胀,苗荼闭上了闭眼低头,发现她握着鼠标的右手正抖个不停。
她上滑页面、将前面内容再看一遍,却始终找不到徐砚白究竟是以多么恶劣、多么高高在上的态度,拒绝了那个女生的心意。
答案是似乎没有人关心。
就好像没有人关心女生是不是因为这句话而轻生,上千字的新闻稿里,容不下“足以害死年轻生命”的那句话,就连视频里最后那位义愤填膺的记者,对此也只字未提。
现实就是,年轻的女孩遗憾轻生、网络民众怒火滔天难以熄灭、各个平台的讨伐声愈演愈烈。
以及,徐砚白漫长仿佛永无尽头的鞠躬道歉。
十数张照片看完,苗荼只感到无尽茫然。
她不懂,徐砚白究竟是为他说过的哪句话道歉?
又或者,徐砚白的每一声“对不起”、每一次深深鞠躬,究竟是说给谁听、又是在向谁表达歉意?
无人在意。
这一刻,苗荼终于承认她的生性懦弱,光是一篇真假难辨的新闻稿,就足以让她丢盔弃甲,连后半段内容都不敢再看。
她匆匆略过后半部分,打算滑到底就骗自己全部看过、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是万万没想到,文稿结尾竟然还有一段视频。
“——所以,这样靠人设赚钱又形象崩塌的‘艺人’,究竟应不应该遭到封杀呢?最后结果小编不得而知,只能附上一段11月初路人拍到的徐砚白,看来日子是不太好过了哦~”
轻佻的结束语让苗荼悄然攥拳,她算了算时间,徐砚白是十一月末来到郦镇,而视频拍摄于11月初——
也就是徐砚白下乡的半个月前。
视频里,路人视角下的镜头剧烈晃动。
天色昏暗,人头攒动,一群人围在刚被车迎面撞上的路边石阶旁,酒驾司机已被带走,白色石阶染上点点猩红血色。
而在血色的台阶之下,仰躺着气息奄奄的黑色小狗,身材瘦小正剧烈颤抖着,被车轮碾过的四肢已经碎烂的惨不忍睹。
“......我以前也有一只小狗,和煤球长得很像,只是后来被我弄丢了。”
男生说过的话,再一次毫无征兆地跳出脑海,苗荼像是突然被人掐住脖子,肺部闷胀无法呼吸,慌乱无措地在人群中寻找徐砚白的身影——
下一秒,身穿白色外衣的男生,被猛的从人群中推出来。
踉跄两步,印象中永远如寒冬挺拔雪松的徐砚白,此时却不堪重负般微微弓起腰背,直勾勾地盯着抽搐不断的小狗,迟迟没有上前。
直到奄奄一息的小狗,虚弱地朝他的方向叫了两声,试图拖着残破的四肢爬过去。
围观人群都看不下去,人群中又有一只手重重推在徐砚白肩膀,大喊:“你的狗都要死了!你怎么都不看一眼的!”
重心不稳,徐砚白身体毫无防备地朝前方摔去,眼见就要撞在道边陪母亲看热闹的男童身上。
分秒刹那间,始终全无反应的男生仿佛从梦中惊醒,猛的用右手撑地、身体摔向另一侧,双腿咚的直直跪地。
看清徐砚白右手掌狠狠扎进满是碎石与碎玻璃渣的水泥地面、模糊镜头都难挡血色时,苗荼心脏骤停,几秒内连呼吸都无能。
视频最后,只剩下双膝跪地的徐砚白再一次深深弯腰,像他平日无数次爱怜地抱起煤球那样,小心翼翼将血肉模糊的小狗抱在怀里,纯白色的外套沾满血迹。
画面模糊、耳边无声,苗荼偏偏却听见了,徐砚白那一声极其微弱的“对不起。”
“......”
甚至忘记关闭网页,她慌张错乱地切断电源,却因为右手颤抖的太厉害、怎么也摁不下关机键。
想用左手扼住右手腕阻止,却发现左手竟然也如筛糠一般。
究竟有谁能告诉她,像徐砚白这样的人,宁可摔倒划伤自己的手、也不舍得撞到路旁未曾谋面的陌生孩子,究竟说了多么罪该万死的话,才咎由自取地理应承受这一切?
电脑屏幕彻底暗下去,映出屏幕上陈亦扬的脸,不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