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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低沉的嗓音自头顶降落到她的耳中,她浑身的血液则逆流而上,尽数冲上了双颊。
“我不会。”
韶音小声说着,明光甲雪亮的甲片已触手生凉,她内热外冷,只觉处在冰火两重世界。在这样的煎熬中她找不到系带,只能胡乱地在他身上摸索。
身前的男子一把捉住她的手,引着她与他托付性命的两铠逐一相认,“兜鍪,披膊,胸背甲,裈甲。从这里解,学会了么”
她点点头,翘着白嫩的指头一一为他解带,边解边小声反驳,“谁要学。”
李勖没做声将铠甲挂好,大步进了净房。带着一身水汽出来时,阿筠呈进来一大碗鸡丝米粥,一小盏温热牛乳。
那碗米粥配了两只金色的小羹匙,韶音瞪了阿筠一眼,阿筠朝着她偷偷吐舌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室内烛影摇移,夜色婆娑。
韶音垂着头小口喝粥,问灯下自己的影,“你要不要一起用些”
影子很快便与另一道融为一体,那男子不堪相让,果真凑了过来,与她挤在食案的同一侧,俩人头碰着头,一道在灯下喝完了一碗香喷喷的米粥。
灭烛前,韶音想,若他问自己今日都做了些什么自己便说给他听,若是他说话中听,便不再计较他这几日的冷淡了。
李勖走到灯前,等着她上榻。
待她躺好了,他果然开口问了她,只是所问却是另外一件事。
“与我说说王微之吧。”
韶音惊讶地看向他,烛火却将他那张英俊的面孔映得莫测,没有一丝多余的内容可供她揣测。
烛火熄灭,他整个人都隐藏在静谧的夜色之中。
李勖灭了灯,来到她身边躺下“我们相处日短,你从前结识的人、做过的事,我还知之甚少就从王九郎说起吧。”
第46章
王九郎是一个很难描述的人,他似乎担当得起这世间一切溢美之词,因此便很难从中挑选出哪一个才是最恰如其分的。韶音想着他,眸光便在夜色中潋滟成了秦淮晚照,那褒衣博带的白衣郎君在江畔负手行吟的倒影,刚好是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造化似乎对王微之格外偏爱,人都说江左神秀尽归王谢,而九郎一出,则王谢子弟尽皆失色。唯有谢往一人堪堪与其比肩,然于容止、夙慧、才情各项都略逊一筹,合起来便是差了一乘,终究落了下品。
李勖静静地等着韶音开口,她想了很久,一开口却像是在说一个很讨厌的人,“他是个傲慢,自负,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说话也很不中听的膏梁纨袴。”
这话里透着一股亲昵的怨怼,意思自是要反着听。
她说九郎学什么都很快,好像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东西,可这人讨厌就讨厌在那张嘴,整日将“不过尔尔”这四个字挂在嘴边,好像是生了四颗尖利的獠牙。
三月三日上巳宴,韶音习画小有所成,临水照花自顾,挥就了一幅揽镜仕女图。众人无不赞那画构思精巧、线条流畅,小郎君司马德明和当时尚是太子的永安帝司马文昭为争此画不惜大打出手,她却谁都不想给,只举着画,一路兴致勃勃地跑到大雅阁,献宝似地递到王微之眼前,一心盼得他一句称赞。
王微之扫了眼后却只淡淡道,“不过尔尔。”
他看不上她的书画,也看不上她的琴艺。韶音的琴还是高陵侯王珏亲自所教,虽比不得舅父的高山流水之音,因得了名家的心法传承,到底也有几分小桥流水之美,可落到王九郎耳中却成了呕哑嘲哳之声,连带他的阿父这位老师也只得了一句“不过尔尔”的评价。
韶音忍了他许久,终于在那一年的七夕乞巧宴上忍无可忍。
那晚河汉皎皎,星子如水,竹林中凉风习来,白日晾晒的各色华服锦衣还未收起,随风舞动如大幔。春在堂前设了瓜果筵席,正值韶龄的士族女郎毕集于此,衣香鬓影对月乞巧,喁喁细语夜话星辰。
素手持彩线,穿过金银七孔针,静观喜子于瓜果上结网。
大约是在天上鹊桥相会的一刻,王微之自竹林深处白衣而来,翩翩浊世佳公子胜却凡俗无数。他一现身,那网上的千千结便都结在了诸位女郎的心里。
高陵侯夫人庾氏那对粉雕玉琢的侄女莹琼和莹瑶飞扑过去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胳膊,表兄长、表兄短,叽叽喳喳吵闹得令人心烦。
他被群芳簇拥,无暇向她投来一瞥。何穆之说,十七娘今日眉心所贴花钿甚是精巧,观之如针浮水面投下的斑斓日影,云开雾散尽在其中,可知这巧无须再乞,已尽在十七娘的眉间心上了。
王微之闻言轻蔑道:“我看那不像日影,倒像是歪扭的针脚,何郎言过其实了,这个巧字怕是与某个人无缘。”
韶音粉面含怒,正欲发作,何穆之已笑着将她拉走。庭中月色空明,何穆之便道:“许久不曾见你起舞,今日良宴佳会,十七娘何不以舞助兴”说罢横笛相伴,乃是一曲貂蝉拜月,郗邝、小郎君等人踏歌而和,王耀之则抚琴而随。
月色和乐声隔出一重人间韶音于其中起舞弄影,一如众星捧月,自有惊心动魄之美,令在场诸姝颜色尽失。
她出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