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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只是个凭空捏造出来的谣言,他们还得再耐心一些安静等待谣言成真的那一日
不过张衷等人已经等不及了,谢女为灾情急昏了头,竟然主动往他们手里递了一把刀。
都城南郊十几里外,破旧的火神庙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心醉神迷的米粥味道。
灾民们许多日不曾闻到这样浓郁的粮食香,许多人愣愣地望着碗里碧莹莹的上等稻米,竟然不知道如何下嘴。软糯弹润的米粥入喉的那一刻,人们发出了幼兽第一次食肉时那种满足的怪叫,他们边吃边流泪,吞咽的动作越来越急,干瘪的肚子越吃越饿。
张衷冷眼打量这些贱民的丑态,不耐地耸起眉头。
“行了,都别吃了,不怕撑死你们!”说话的是他身旁的酒糟鼻,此人方才一直哈着腰,直到此刻才将腰直起来,指着几个门口把守的汉子,“你还有你去把他们的碗收了!”
这人本是随着官军入吴会乞食的流民,张衷用三个蒸饼买了他的命,将他带回江陵。
先前劫持军粮就是酒糟鼻带的头,怂恿流民与官兵拼命的也是他,拼命的人都成了刀下亡魂,他趁乱悄悄地溜了,跑到城中散布流言。
酒糟鼻被张衷喂饱,干起活来分外卖力。他清了清嗓子,冲着庙里的流民大声道:
“你们都给我听着,救你们性命的是我家主人庾相公!如今这个世道,米比你们的命都贵,我们家相公从一家老小的口粮里省出这些米来喂你们,是因为他心地善良,不忍心看你们受苦!”
“他不图你们的报答,只要你们明白一个道理:将你们害成如今这般境地的是李勖和谢韶音!李勖败光了整个大晋的粮食,打了个大败仗,自己带着兵跑了!你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谢女却穿着绫罗绸缎,日日山珍海味,吃着你们的肉、喝着你们的血……”
流民们填饱了肚子,听得入神。
他们不知道谁是尚书左仆射、谁是大司农,却都知道谁是李勖、谁是谢韶音。愤怒有了明确而具体的对象,发泄出来才会格外有力。流民们鼓噪起来,个个义愤填膺,恨不能将那对祸国乱政的奸夫**撕成碎片。
“杀李勖!杀谢女!”
“杀李勖!杀谢女!”
……
酒糟鼻偷着看了眼张衷,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谢氏妖女把持朝政,不想着如何赈灾,反倒沉迷于烧香拜佛,将大把的银钱和成担的粮食都舍给寺庙。她建造的那些佛像、修筑的那些庙宇,哪个不是民脂民膏你们说,她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
饥民们异口同声,愤怒呼喝。
酒糟鼻满意地点点头,话音一转,继续道:“现在,你们为父母妻儿报仇,为国家除害的机会来了!明日巳正,谢女会到城外的香昙寺烧香。庾相公已经为你们买通了山门的沙弥,以午时的钟声为号,钟声一响,当杀入其中,教妖妇死无葬身之地!”
……
翌日晨起,一行犊车自城中驶出,出城门后径直往香昙寺的方向而去。
巳正时分,韶音准时出现在大雄宝殿之中,佛前上了三炷香后,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祈祷。上座、寺主、维那等人静立一旁,除了几个贴身侍卫候在殿门,余下侍从皆留在山门之外。
韶音神情虔诚,满心都是佛。
面前这尊巨大的铜像少说也有几千斤,若是能熔化铸币,不知会节省多少开采的民力物力。朝廷自三年前起铸造五铢钱,因铜矿不足,曾一度禁止庙宇再造佛像。这些寺院多方托请,韶音始终不肯松口。
近几年释教日盛,达官贵人大多信佛,一个攀着一个捐钱捐粮。三年之中,光是一座江陵城就新修了十来座气势恢宏的寺庙,整个江左则足有上百之数。
这些出家人不事生产,日日出入王公贵族宅邸,赚得个盆满钵满,养得个脑满肠肥,引得不少人羡慕效仿,民间更是兴起了将幼子舍入佛门待成年后再以高价赎回的风气。一时之间,江陵遍地都是缁衣僧侣,若非朝廷及时叫停,这些寺庙还会继续购置土地扩大规模。
韶音并不信佛,自亲人惨死于长生道之乱,她便对一切神鬼之说皆嗤之以鼻。今日来到这里,是为了寺中满盈的粮仓。
香昙寺的上座师父法号慧严,韶音已经与此人打过一次交道。
吴郡各家将她戏耍了一通,到底还是捐了几斛米应事,这位慧严师父则当真是一毛不拔。
韶音还记得他当时说过的话“阿弥陀佛,天降大灾,此乃世人之劫数也。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自是不能坐视不理。然,吾等若吃不饱饭,如何有力气为众生诵经祈福夫人请回吧,小僧爱莫能助!”
……
慧严大师道行高深,令人无话可说,韶音不付出些代价,自是难从这样的人嘴里掏出粮食来。
官府放开禁制,批给他们城郊土地允许他们趁机扩建,这便是代价。作为回报,寺院当招募流民为工,供给一日两餐,直到工事完毕。
此事若能成,眼下火烧眉毛的饥荒也可得缓,于寺庙而言则是难得的良机,可谓两厢得益。慧严与其他山门的上座商议之后,欣然表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