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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卓夫妇的尸体是在当晚运达京城的。
宁不羡夜半正睡得昏昏沉沉,被阿水强行从榻上揪了起来,简单梳洗过后,套上麻布孝衣,推搡着上了车,送到城门边。
下车的时候,她眼尖地瞟到灵玥正在用身子遮掩沈夫人难以抑制的呵欠。
沈卓的死在敬王请旨派兵西北之后,终于有了些眉目。
前朝吴兴囿于西北山中的残兵,为了挑衅根基未稳的大俞,趁着苍州蝗灾,勾结叛贼,刺杀州刺史,妄图夺取苍州,奈何事败不得。然而朝廷派遣去的二位巡使,如今尚不见尸首,仍在搜寻之中。
沈卓夫妇恪尽职守,为国捐躯,为表其忠义,授予“忠义公”,赐国公爵,无嗣子,遂不世,其妻授一品忠国夫人。灵柩自城门而入,圣上亲迎,给予沈家无限哀荣。
沈老太君由沈重和沈明昭陪着,靠在沈卓的棺椁旁泣不成声。平日里脾气粗暴,盛气凌人的老太太,靠在沈重的肩上不停地捶打哭嚎——
“我短命的三郎哦——怎么和你父兄一样去得这么早——!”
中年丧夫丧子,到老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宁不羡忽然觉得,这个瘦巴巴的老太太,其实也挺可怜的。
男人们在前头答着圣上的问话,罗氏领着女眷们跪在后方。
沈夫人平日里没多少烦恼,夜间也睡得比常人要熟得多,此刻要不是宁不羡和灵玥一左一右地搀着她,怕是就要栽倒在地,冒犯天恩了。
罗氏颇为嫌弃地望着正房这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模样,心内实在是怀疑明日的奠礼上她会不会出洋相。然而沈夫人秦葭是所有女眷中,封位最高的一个,所以哪怕她再嫌弃,还是得捏着鼻子给她讲清楚。
“嫂子。”罗氏压低了嗓音,好声好气地笑道,“明日三叔奠礼,还望您用心操持。”
夜里风太大了,沈夫人打了个呵欠,迷糊道:“阿罗你刚刚说什么?”
罗氏:“……”
宁不羡在旁解释道:“二伯母的意思是,您是除了死去的三伯母外,家中唯一的诰命夫人,所以明日的奠礼,需要您来操持。”
沈夫人眨眨眼:“可是我上面还有老太君呀。”
“老太君是长辈!于礼不合!”罗氏被这凉飕飕的秋夜风吹得脑仁有些疼。
沈夫人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一把攥住了边上宁不羡的手:“那,不羡你能替我吗?”
宁不羡回握住她的手,微笑:“我可以帮助母亲。”
罗氏看着那笑得风轻云淡般的小丫头。哪怕知道这丫头此时是求之不得,别有用心,她都觉得这丫头瞧着顺眼了许多。
沈夫人如蒙大赦,呼吸渐渐平缓、悠长。
好在,前面的沈老太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把御医都给招来了,圣上体恤沈家失了儿郎,心中哀痛,放他们回家休息。
然而,哀痛是没有时间的。
沈夫人倒在枕头上睡死过去的当时,宁不羡就被罗氏发配到了厨房,看守奠礼上待客的吃食。
大俞百姓一日二食,早、晚各两顿,世家午间会多食一顿点心,多为水果、酥酪、糕饼。宁不羡毫不怀疑,她被发配到这儿来,是因为罗氏想让她重现新婚次日的那道酥山。
她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各色水果、牛乳、黛子粉,又看了眼边上眼巴巴望着她的婢子们,心内无语地叹了口气。
起码从目前的情形看,她和沈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她挽起了袖子:“过来看吧,我只示范一遍。”
*
酥山的问题解决完,她开始核定罗氏送来的晚饭菜单。
白宣上清一色黑墨书写的清淡蒸食,半点带红、带烤的都不能见。菜是罗氏选好的,由冷至热,口味也规矩,挑不出半分错。
她不得不佩服,罗氏确实有做主母的本事和心气。
到了晌午,来得早的客人已然上了点心。
原本天气转凉,想要多上些果品甜汤,然而没想到府内烟熏火燎的令人燥热,反而是造型奇特、冰甜可口的酥山更受青睐。
沈夫人此时已经睡醒了,由罗氏和灵玥一人一手架着,在宾客堆里懵懂地陪着话。
宁不羡从回来起就没见到沈明昭,也没见到沈重,估摸着他们是又有什么工事要商议,便老老实实地杵在门口,当她的人形迎客松。
被一起发配来做迎客松的,除了她,还有二房的三个媳妇。沈重的姨娘顾氏、徐氏所生的两个女儿还未出阁,不便见客,便同她们的母亲一并,待在了自己院中。
监察御史之女娄氏,精通文墨,但不爱与人打交道,迎客时也要微微背着身子,像是唯恐被进出的人冒犯了似的。
礼部下属祠部司郎中之女方氏,从小在父亲跟前耳濡目染,精通问卜之事,这门前的白灯笼、白花、白帆挂什么位置,该什么用料,都是她陪着婆婆罗氏一并定的。方氏好善乐施,小小年纪竟与凌云寺的住持交好,特意将住持从寺中请来,为沈卓诵经超度,给罗氏赚足了面子。
翰林学士之女陆氏,其父人品,就和他着手草拟的诏书一般严肃,可女儿却活泼得好似嫁错了院门。那满院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