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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往外滋水的时候终于给了季远之答复:“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先自己保管着吧。”
季远之有些失望。
萧子衿将第二碗药汤也舀了出来,同第一碗药汤混在了一起,摸了下碗壁温度后感觉还可以,随手就递给他。
“把药喝了吧。”
季远之端着药碗一饮而尽,看着萧子衿吭哧吭哧地去收拾药渣子,又从木柜子里拿出了另一套被褥,还真打算在地上囫囵打个地铺:“殿下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萧子衿把被子拍平,莫名其妙:“哪个地步?打个地铺罢了,这有什么可委屈的?”
他迅速地收拾好,把外衫一脱穿个里衣就钻进了被子里,美滋滋地眯起眼,像只正在晒太阳的满足大猫:“困死我了。你也再去睡会儿吧,老太医说喝完去睡一觉,发了汗可能会好些。”
季远之盯着他半天,还真在他脸上看不到半分勉强,没一会儿就开始像头小猪似的哼哼唧唧地嘟囔着一脚踢开了被子。
“……”季远之默不作声地给他捻了捻被角。
……
这一场即将爆发在鄢都的热疫,在三日后急匆匆赶回的萧子规手里出现了转机——在验过又剖开那个得了热疫的小太医的尸身后,太医们终于发现了他体内的异常。
这数个月,热疫传播下死伤者众,但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家人亲朋死后都难以安宁,连全尸都保不下。只有这个医术并不算精湛的小太医在垂死之际拉着床上的帘子,疼得整个人都在抽搐,却还是颤抖着声音让萧子规他们在他死后剖开他的尸体。
这可能是他唯一能做的。
在这里几个月的时间,他见过抱着父母尸体哭喊的六七岁小童,看过白发苍苍垂垂暮年的老者抹着眼泪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目睹过刚出生的还在喝奶的孩子在父母的怀抱中因为高烧不退而死去,只留下抱着他不愿意撒手面对现实的母亲。
他涌现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为医者,曾言悬壶济世,如今却救不下任何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人逐渐死去。
他能做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弥留之际,他看着乳白色的床顶,在剧痛中灵光一现——既然外在看不出来,那内里呢?
而确实如他所希望的那样,他的死挽救了无数人以及无数个破碎的家庭,成为了这场热疫最后的转机。
萧子规手里拿着他最后留下的遗物——临行去北境前张老太医给他的自己一笔一笔亲手写下的医术,里面记载的都是他行医多年的各种经验。
只可惜,物是人非。
张老太医伸手去接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小周临死前曾同本殿下说‘麻烦殿下替我谢谢张老师’。”
“我无愧医者之名,亦无愧众老师教导。”
张老太医浑浊的眼中盈满了泪水,终于还是忍住了悲痛,抱着医术哽咽道:“臣等自当竭尽全力配好药物,不负殿下……同小周苦心。”
萧子规拍了拍张老太医的肩膀,转身离开去同武帝禀告近况了。
他身后,太医院的门匾上是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
——医者仁心。
第43章
萧子衿头疼欲裂地从床上坐起,下意识开口想唤声“阿春”,让她替自己打点水来擦擦脸,又在须臾间反应过来。
是了,阿春早没了。
他曾下慎刑司地牢,在厚厚一叠落了不少灰的旧档案里找到了十四年前阿春的审讯过程。
当时所有人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那不过是大厦将倾前看似平静的暴风雨而已。
古语有言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谓的调查不过是为了堵住万千悠悠之口罢了。至于那些罪证如何来的,又从何来,就是他们这些做手下的事情了。
一夜之间,宫内上下伺候皇后太子同六皇子的宫人们尽数被抓,挨个审讯,而作为萧子衿身畔大宫女的阿春自然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其中之一。
若是能撬开她的嘴,那很多事情便不必再审。
主事人诱之以利,晓之以名,甚至和颜悦色地同阿春承诺,只要她乖乖交代那些罪证,往后的日子自然能顺心如意。她能在陛下的授意下隐姓埋名,嫁个颇有家底儿的好人家,相夫教子从此吃穿不愁,再也不必在宫中看他人脸色,当一个朝不保夕的奴才,而若是她不配合……
烧得通红的烙铁就贴在阿春脸颊旁,距她只有两指宽的距离,她能感觉到那股滚烫而炙热的腾腾热气扑面而来,无声告诉她她即将面对什么。
萧子衿不知道她当时想了什么,也不清楚她有没有片刻的犹豫过,只是时隔十四年,看着记录最后的“未曾招供”四字时,那股埋藏许久的恨意刹那燎原。
“阿楠,”季远之在床侧坐下,将手里的茶水递给他,见他蹙着眉似乎不大舒服的样子伸手就去按揉他的两侧太阳穴,刻意压低过的声音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脑袋嗡嗡发疼,“你还好吗”
萧子衿捧着茶杯怔怔没反应,好一会才开了口:“我们在哪已经什么时候了”
季远之揉着他额角的手一顿,柔声劝:“你刚醒,还是先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