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时下京师最为人熟知的琅琊简氏分两府:盛平坊的安国公府以及宣道坊的简府。二坊相临,二府便也距离不远。
简府人丁凋零,但简府的气派可一点也不凋零,乃简老太爷在世时花费近十年精心打造。昔年老太爷热情好客,不少名流雅士以游览过简府的不二梅斋为荣。
随着简大人英年早逝,简夫人携幼子迁居泽禾,京师不少豪族勋贵慕名问价,甚至有贵人请掮客问到了安国公面前。可惜简夫人不卖。
众人废然而返。
黄时雨透过车舆纱窗张望,全然陌生的道路,整齐平坦的青石板大道,比县里最好的还要宽数倍,随着马车行进,一副华丽的人间画卷逐渐铺陈眼前。
高台红楼,连绵十里,把个黄时雨看得目不暇接,满耳笙歌鼎沸。
直到驶入宣道坊,人间仿佛被立即分切成两半,喧闹繁华落幕。迎接她的是另一种严肃的贵气,静谧深沉,高墙朱门巍峨楼宇隐现。简允璋在京师的家可真大呀。比她想象中的天宫还富丽堂皇。
简珣并不着急下车,而是等男仆家丁将行李尽数搬运离开,才扶黄时雨下了车。陌生的仆妇丫鬟一拥而上,施礼的施礼,问安的问安,簇着主家回府。考虑少爷和黄二小姐舟车劳顿,体贴入微的管事安排了一辆轻便的小骡车代步。
黄时雨脚不沾地回到了住处,还不等与琥珀说两句话,就被三四个漂亮的丫鬟团团围住,伺候净面净手喝茶。喝茶期间又来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为她揉腿按摩,谓之解乏。她整个人是有点蒙圈的。原来简允璋每天过的都是这种日子。他与她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竟玩到了一处。
见过世面的琥珀也稍微有点束手束脚,被小丫鬟们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她怎么安排,她们就怎么规整,不多会儿便将黄时雨的箱笼整理好。
黄时雨居住的园子名日香雪居,捶腿的小丫黑解释:“咱们园子以西府海棠为主,每年初春花海绚烂,碧春时节花落如三尺香雪,因而得名香雪居。虽说小姐暂时错过了最美的季节,但园子里也有秋景
和冬景,亦是格外用心布置的。”
黄时雨苦练的情绪不外露此时小有所成,尽管心中沸反盈天,一张小脸看起来竟还平静,偶尔浅浅一笑。不知该作何回应的话便少说话,浅淡勾勾嘴角,即能蒙混过去。再出奇的景儿都不能令黄二小姐失张失智。曹妈妈在心里点点头。
晚膳摆了满满一炕桌,看得出厨娘花的心思,十六道菜肴有六道是泽禾口味的。拿不准未来姨娘的喜好,那就做姨娘的家乡菜,断不会出错。
小丫鬟来禀:“少爷去国公府请安被留了饭,晚上可能也不回府,请小姐自行休息不必等他。”黄时雨如蒙大赦,算简允璋有良心,找的理由比睡书房更踏实。
晚膳后仆婢陪同她和琥珀逛园子消食,聊天解闷。
等她走累了回到房间,隔壁的净房已经准备好沐浴香汤,宛如一方小池子大小的木桶铺满了花瓣,水汽氤氲,赤足踏上砖台竟是暖的!洗个澡而已,这得烧多少炭火?
最震撼的还是她寝卧那张拔步床,闻所未闻。
整个寝卧被隔扇分成两间,外面有榻亦有茶桌香炉坐垫,属于很私人的会客厅或者休稳间,一般只有贴身仆婢进来,服侍起居。里面则属于主子最私/密的空间,纵使贴身仆婢,在无明确应允下也不可随
意踏入。
这片绝对私人的空间放着一张巨大的拔步床,以及女主人梳妆的台面椅凳,灯架衣架,造型清雅精美,其他箱柜则隐在屏风后。
这哪里是床,简直就是一个更小的房间。
赤足就能走下去,踩着裘毯,像是狐裘,毛绒绒,软如绵。拔步床内也有箱柜桌台,更精致的梳妆台面。还有一只圆鼓鼓厚嘟嘟的暖窠子,放着烧开的泉水,丫鬟说里面的水即便明早用也还是温热的。
黄时雨仰面往后栽倒进被褥,又香又软,轻柔若天上的云朵,应是填充了蚕丝的缘故,比普通的棉花被褥更舒适。她在被褥上滚上两圈,横着睡竖着睡都没问题。脸颊蹭了又蹭,爱不释手。
这一日过的,被无边富贵揉圆搓扁,反复震撼。她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沉入梦乡。下辈子争取投个好胎,像简允璋一样。
次日初一,去画署领号牌的日子。琥珀取来帷帽为黄时雨戴上。
大康的女子倒也不是不能在外露脸,但讲究一些的小姐会在男子扎堆的地方戴一顶帷帽。隔绝一些没规矩的男子视线。
帷帽刚好遮住脸颈,比长及脚踝的幂篱轻便,行动灵活不碍事儿,很适合黄时雨的身份。
简珣虽未回府,却早就指派一名对京师大街小巷熟稔于心的管事娘子随行。娘子姓方,方娘子伶牙俐齿,双目炯炯有神。黄时雨道一句“有劳娘子了”,一行人便赶往了画署。
曹妈妈再厉害也只不过是内宅仆妇,能识字断文已然高于绝大多数奴仆,但绝对不会清楚画署的规矩,就像很多老百姓不懂科举考试乡试、会试、殿试有什么不同,以及何时考一样。
其实又何止是她,不涉此道即便名门望族也不一定全然了解。
因而,在她眼里,只要少爷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