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寿尽
永接过这本厚沉的族史,也不由感慨道:「如今门中有专人撰写宗史,反倒是我们芸城王氏的族史无人问津了。
多亏还好有老叔祖您在。」
「日后我也不能再写了。」王益叹道。「我自感大限将至,如今族中已算是彻底融入祁峰,不似宗族了。连个族长都没有了,所以我思来想去就只有寻到你了。」
王永神色一凝,宽慰道:「虽然宗法稍怠,可门规严令,有执法长老在,哪个弟子敢犯?」
王益摇摇头,「门规法令纵然能约束弟子言行,可却养不出忠心与肝胆。
祁灵门传承久远,治宗之本几经变革,可我们芸城王家从未被取代过。
有些东西,不是宗门可以传承下去的。
门规律令可以让山门弟子在平日里按律而行,可却不能让弟子们在宗门覆灭之时忠心于门,尽己于道。」
王永心中一晃,笑道:「叔祖你多虑了,如今门中蒸蒸日上,哪里有什麽危机可言?」
「我今寿数两百一十七载,亲眼目睹过王寻老祖在时,门派清安之像。
也曾经历过李元老祖于宗门覆灭时临危受命,挽救传承于毁灭时。
我只两百年的寿数就几经兴衰起落,安知往后祁灵门百年丶千年之后是何风景?」王益叹息道:「但我如今人微力衰,王家也没有真修在位,宗族日益溃散,唯有手书这代代传承的族史于宗族,愿后代弟子能有史可依,以史为鉴知兴衰,无论是治家治宗,还是宣法于外,皆能有依可靠。
你要答应我,把族史传承下去,凡王氏弟子,必读族史千年!」
王家的族史只有千年之内的记载,千年更久远的都会被收归于宗,不得外观。
王永闻言,看着眼前垂垂老矣的叔祖,还是叹道:「叔祖您放心,我一定会记得您的嘱托。」
王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才笑道:「好,如此我也放心了。峰主事物繁忙,还是快去回殿内吧。」
王永见状便行礼告退。
这古屋里也再次安静下来,他杵着拐杖再最后看了眼那传承数千年下来的八字古语,然后迟缓的走出屋门,上了锁,封上灵禁。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山下,没有站在峰头,而是来到了百阙塔旁,坐在一块石上看着那些新鲜生动的年轻弟子,王益觉得自己好似也年轻了许多。
那些埋藏在元神中最深处地模糊记忆也逐渐清晰起来,想起六岁时他被检测出灵根,全家欢喜了半个多月,不但在芸城的父母得到了族中的嘉奖,换了新房,小弟小妹们也都有了学堂上,日子一眨眼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后来他被带上了山,见到了一个个族中的长辈,在山中同许多孩童学书习字,认穴辨络。
当年的那一代弟子中最出名的就数大宗的王丘了,成为门中弟子心中羡慕的对象。
修炼的岁月如流水一般,眨眼而过。他在山中修炼丶做庶务丶与同门同族偶尔酒肉欢乐,四十多岁就这样过去,他成了执事弟子。
回到家中时,父母皆对他恭敬异常,曾经的小弟小妹也都长大成人,对自己这个大哥只有敬畏。
血脉亲缘逐渐疏远,仙凡是两个世界。
他回想着自己一生,经历的无数事,长辈的关爱,同门之间的矛盾,好似本质上和凡间并无太大差别。
后来,自己百岁时,成为了炼气后期的长老,而当年的王丘师兄也成为了峰主。
那一日,他去山下进行三年一次的查收弟子时,检验出了一个地品上等的天才弟子,叫李云鸣。
他惊喜万分的回了山中,向峰主汇报。
却发现峰主的脸色似乎并不是那麽高兴。
再后来,他成了族中有资历的长老,成为撰写族史之人得以看观族史,细心的自己发觉每隔一甲子多的时间,总会有几名天资不错的弟子被外放游历,又或是被纳入上宗,可后来族史里就再也没有了他们的名字。
王益渐渐发觉了他认知百馀年的世界逐渐变得不一样,像是一层虚伪的面具套住了那张丑陋的嘴脸,让世人无法看清。
知道的越多,他越是沉默。后来,王丘峰主死了,破镜失败而亡。
再后来,族史中流传的兽潮来了,他某一日发觉祁峰里那盏李云鸣的魂灯不知何时熄灭了。
王益只能装作不知,他寻到了弟子衣冠冢里一座偏僻的碑前,上面不知是谁刻下了李云鸣的碑。
随后的数十年里,宗门几经沉浮,他也渐渐衰老了下来,至于更进一步的可能,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资质就是送死。
经历李元老祖这位突然崛起执掌宗门的老祖岁月,祁灵门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他至今还记得,李元老祖陨落那一夜,星落如雨,圆月高悬,仿若天地都是一片明亮。
老祖的陨落,似乎是曙光!
一切都好起来了,可似乎那些过往里为此而牺牲的旧人,已经无人在意。
所以王益不惜买了延寿灵药,他用馀生把那些死于自己眼前的英灵都一一记叙在族史之中。
只是不知,长辈和他牵挂的祁峰丶王家,还能否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王益逐渐从思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