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生花
东京剧场。
最新一场的《暗夜男爵》刚刚结束。
演员们争先恐后的从台前回到幕后,一边卸着脸上繁重的妆,一边大声的说着话。
话剧演员的嗓门本来就大,而在他们扯着嗓门开始吼的时候,现场更是比菜市场还要乱。
而在这一室混乱中,藤原雅正坐在与演员激烈争吵的编剧旁边的椅子上,对着写了两个字的本子,冥思苦想。
在昨日完成了入梦后,她的书上出现了条野采菊视角的第二幕文字。
正是她所好奇的,在她拎着裙子下楼梯时,他所消失的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
而本来,她应该在当天就写好对应的【藤原紫】视角的内容的。
谁知,就在她构思的时候,突然收到了老师发的作业,等到忙完作业在ddl前提交上去,灵感已经无情的离她而去了。
所以她今天在剧场做兼职的时候,还一直在想该怎么往下写。
很明显,结果是——完全不知道咋写。
思路断了,再想要接上去就难了。
藤原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就写了俩字的本子往自己的脸上一盖,接着往椅背上一倒。
逃避现实.jpg
但她刚刚享受了这么一会儿逃避现实的快乐,脸上的本子就被人给抽走了。
“身为仆役,领着被压榨后的微薄薪水,竟然还会心疼主人,实在可笑。”
伴随着椅子被拉开时所发出的‘哗啦’的一声声响,坐到她旁边椅子上的人将本子上条野采菊所写的文字给读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这个地方是话剧演员们的大本营,大家日常念的台词都比这种文字要羞耻一百倍,故而并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小角落发生的事情。
藤原雅歪了歪头,看向正在翻页的人,有气无力的说道:“后面就没有了,我还没写呢。”
——来人名为萩原研二,是和她一样在这里兼职的大一学生。
不过,他并不是东都大学的学生,而是隔壁东京工业大学的学生,来这里兼职的原因,据他自己所说是为了挣学费+剩下买票钱。
但这人是道具组的大忙人,工作地点根本就不和她这个编剧似的在台前,所以好像也没法快乐零元看戏。
和她那俩会找各种理由逃避帮她看文提意见的幼驯染不同,萩原研二很乐于看她写的各种文字。
虽然他也提不出来什么切实的建议,但有个能沟通和聊天的读者,总比她一个人闭门造车的强。
就像现在,萩原研二把本子举起来,指着其中的一段说道:
“你这里写得很好嘛,‘有钱人的苦痛与穷人的苦痛是不一样的,他们的苦痛单纯的不可思议,而穷人的苦痛就要复杂得多。
不雅的来讲,就是屎味的巧克力,和以为是苦巧克力,细品一下却发现是屎的区别。’”
他一边读,一边笑着说道:“这说的也太具象化了吧?”
“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耶。”
萩原研二并不是个喜欢把自己的家事说得人尽皆知的人,但在相处了一段时间熟了后,他有次聊天时也聊了一下自己的过去。
【和从来没有富过相比,果然是富过之后又重返赤贫更让人接受不了,落差很大的啊。】
——只是听这句话,就可以想象到一个家庭从钟鸣鼎食到家道中落的场景了。
“……”
藤原雅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实际上,这段文字不是她写的,是条野采菊写的来着,所以听到他的夸奖,她完全开心不起来。
但这话又不能这么说,于是她叹了一口气,重新瘫回椅子上,“但后面的就写不下去了。”
萩原研二扫了一眼本子上的内容。
大约就是‘我’与藤原紫乳母之间的对话,以‘我’的嘲讽开始,以乳母的反驳结束。
【“紫小姐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并不是您口中的压迫者,反倒是被压迫者才对。与她相比,我们这些仆役至少还有选择辞职的自由,但她却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听到我的话,乳母愤怒的回道。
我无法看见她在做什么,但通过衣服的摩挲声,可以推断,她应当是攥紧了自己的裙摆。
她的话无法说服我。
人只有在享受到了丰盈的物质生活后,才会有功夫去思考自己活得好不好这个问题。
而对于藤原紫,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一天的苦日子,在她的世界中,嫁给个纨绔烂人,便足以使她的世界崩塌了。
所以,也正是这样的人,能够轻佻的对我说出‘一见钟情’那样的话。
天真的以为,这样便可以利用我来逃离牢笼,去追逐她那所谓的‘自由’。】
萩原研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的男主角思想有些扭啊。”
“假如连苦难都要被比较,一定要分出来个高低上下,那才是真正的不幸吧?”
“你的女主角从最开始也没有选择自由的权利,那么她追逐自由又有什么错呢?”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她是富人没错,但她并不是既得利益者,反而为这些满是蚤子的锦衣华服所累,是受害者。”